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高城望断,灯火已黄昏
时间:2015-10-19 15:28:00  作者:刘志武  新闻来源:

  秋天的话题,从古到今从来都说不尽。因为气候的变化,片片黄叶在秋风中飘落,文人墨客在这个季节都会变得伤感起来。遍阅古代诗词,伤秋悲秋之作数不胜数,名句名篇不胜枚举。除此之外,关于秋天登高望远的佳作也在古诗词中占了很大比重。看来到了秋天,迁客骚人在变得伤感的同时,还有登高望远的传统和惯例。当然,这也是有根源的,《吕氏春秋·顺说》:“顺风而呼,声不加疾也,际高而望,目不加明也,所因便也”。《文心雕龙》中说到:登山则情满于山,观海则意溢于海”所以,秋日登高望远、登临怀古自然就历代传承延续下来,成为中国传统文人的习惯性心理特征和抒情模式,或者说也成为中国传统文化中一个重要主题。 

  订阅的《中国国家地理》杂志2015年第8期刚刚到手,上面正好刊载有一篇文章,内容是北上广等一线城市摄影爱好者成为“爬楼党”,专门登高拍摄城市全景或地标建筑的文字及图片。看来登高从来都是文艺工作者不变的情怀,在现代亦然。受此启发,也想体验一下秋日登高的感觉,于是约好友在周末一个傍晚带着单反相机,来到我生活的这个城市最高的一幢建筑下面,从电梯进入直达最高层,之后登楼梯上到顶层平台,放眼望去,眼前顿时一览无余,气象万千。夕阳的余辉染红了天角,最后一抹斜阳还留恋地抚摸着地平线时,大地一片暮色苍茫,随着夕阳从天际消失不见,万物都逐渐失去了自己的形状,最初溶成灰色的一片,远处的祁连山只看到模糊的轮廓,随后又混为漆黑的一片。地面上的各种灯光初时还是星星点点,转眼之间已汇流成河。站在城市最高处俯瞰万家灯火,那种感觉,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。细细品来,好像既有南唐李煜“无言独上西楼”的寂寥,也有北宋晏殊“昨夜西风凋碧树,独上高楼,望尽天涯路”的萧飒,还有南宋辛弃疾“众里寻他千百度,蓦然回首,那人却在灯火廊栅处”的幽独。慢慢思索,好像以上这几句词都不足以准确表达,或许这就是中国传统文化中所说的“意境吧,只可意会而不可言传,无法用语言精确描述。但思来想去,忽然想起北宋秦观的一首词《满庭芳》,用其中尾句才最能体现此时的心境,那就是“伤情处,高城望断,灯火已黄昏”。 

       

  北宋秦观 

  山抹微云,天连衰草,画角声断谯门。暂停征棹,聊共引离尊。多少蓬莱旧事,空回首、烟霭纷纷。斜阳外,寒鸦万点,流水绕孤村。  

  销魂,当此际,香囊暗解,罗带轻分。谩赢得、青楼薄幸名存。此去何时见也,襟袖上、空惹啼痕。伤情处,高城望断,灯火已黄昏。 

  这首《满庭芳》是北宋词人秦观最杰出的词作之一。起拍开端“山抹微云,天连衰草”,雅俗共赏,只此一个对句,便足以流芳词史了。山抹微云,非写其高,概写其远。它与“天连衰草”,同是极目天涯的意思:一个山被云遮,便勾勒出一片暮霭苍茫的境界;一个衰草连天,便点明了暮冬景色惨淡的气象。全篇情怀,皆由此八个字里而透发。“画角”一句,点明具体时间。古代傍晚,城楼吹角,所以报时,正如姜白石所谓“正黄昏,清角吹寒,都空城”,正写具体时间。“暂停”两句,点出赋别、饯送之本事。词笔至此,便有回首前尘、低回往事的三句,稍稍控提,微微唱叹。妙“烟霭纷纷”四字,虚实双关,前后相顾。“纷纷”之烟霭,直承“微云”,脉络清晰,是实写;而昨日前欢,此时却忆,则也正如烟云暮霭,分明如,而又迷茫怅惘,此乃虚写。接下来只将极目天涯的情怀,放眼前景色之间,又引出了那三句使千古读者叹为绝唱的“斜阳外,寒鸦万点,流水绕孤村”。词人此际心情十分痛苦,他不去刻画这一痛苦的心情,却将它写成了一种极美的境界,难怪令人称奇叫绝。  

  中“青楼薄幸”亦值得玩味,此是用“杜郎俊赏”的典故。最让人回味的是结尾“高城望断”一句。“望断”这两个字,总收一笔,轻轻点破题旨,此前笔墨倍添神采。而灯火黄昏,正由山林微云的傍晚到“纷纷烟霭”的渐重渐晚再到满城灯火,一步一步,层次递进,井然不紊,而惜别停杯,流连难舍之意也就尽其中了。  

  这首词用的是门字韵,笔法高超还韵味深长,至情至性而境界超凡,非用心体味不能得其妙。词写成后一度广为传诵,秦观因此得名“山抹微云君”。北宋苏轼有一副戏评秦观、柳永的对联:山抹微云秦学士;露花倒影柳屯田。《铁围山丛谈》卷四载:秦观女婿范温在某贵人宴席间默默无闻,酒宴间有侍儿“善歌秦少游长短句”,问“此郎何人也?”范温自答说:“某乃‘山抹微云’女婿也。”这可以说明这首词在当时流传极广。当时有个非常有名的钱塘歌妓琴操,是一代才女,关于她的轶事流传甚多,野史中还有她与苏东坡交往的种种趣闻。据传有一天,西湖边上有人闲唱这首《满庭芳》,偶然唱错了一个韵,把画角声断谯门误唱成画角声断斜阳。刚好被红极一时的琴操听到了,对此人说:你唱错了,是谯门,不是斜阳。此人戏曰:你能改韵吗?琴操当即将这首词改成阳字韵,成了面貌一新的词: 

  山抹微云,天连衰草,画角声断斜阳。暂停征辔,聊共饮离觞。多少蓬莱旧侣,频回首烟霭茫茫。孤村里,寒烟万点,流水绕红墙。 

  魂伤当此际,轻分罗带,暗解香囊,漫赢得青楼薄幸名狂。此去何时见也?襟袖上空有余香。伤心处,长城望断,灯火已昏黄。 

  经琴操这一改,换了不少文字,但仍能保持原词的意境、风格,丝毫无损原词的艺术成就,琴操真是大手笔,一代才女确实非同凡响,让许多男词人汗颜! 

  估计是因为政治失意的原因,还是秦观对“高城望断”有某种偏爱,亦或是古今文人心中都有这样的情怀,同样的“高城望断”景象,在秦观的另一首词《虞美人 》中再次出现: 

  高城望断尘如雾,不见联骖处。夕阳村外小湾头,只有柳花无数、送归舟。 

  琼枝玉树频相见,只恨离人远。 欲将幽恨寄青楼,争奈无情江水、不西流。 

  再说说作者秦观吧,秦观为北宋词人,字少游,一字太虚,号邗沟居士,学者称淮海先生。扬州高邮(今属江苏)人。曾任秘书省正字、国史院编修官等职。因政治上倾向于旧党,被目为元祐党人,绍圣后贬谪。文辞为苏轼所赏识,与黄庭坚、晁补之、张耒号称为“苏门四学士”。工诗词,词多写男女情爱,也颇有感伤身世之作,《宋词三百首》评价秦观风格委婉含蓄,清丽雅淡,被尊为婉约派一代词宗。苏轼说他“有屈、宋之才”,王安石称他“有鲍、谢清新之致”。传世作品有《淮海集》40卷、《淮海居士长短句》(又名《淮海词》)。 

  秦观有许多思想、艺术价值极高的词作传世,像这首《鹊桥仙》就被无数痴男怨女反复传诵: 

  纤云弄巧,飞星传恨,银汉迢迢暗度。金风玉露一相逢,便胜却人间无数。 

  柔情似水,佳期如梦,忍顾鹊桥归路。两情若是久长时,又岂在朝朝暮暮! 

  还有一首《踏莎行·郴州旅舍》更是传世名篇: 

  雾失楼台,月迷津渡,桃源望断无寻处。可堪孤馆闭春寒,杜鹃声里斜阳暮。 

  驿寄梅花,鱼传尺素,砌成此恨无重数。郴江幸自绕郴山,为谁流下潇湘去? 

  这首词大约作于北宋绍圣四年(1097年)春三月作者初抵郴州之时。词人因党争遭贬,远徒郴州(今属湖南),精神上倍感痛苦。上阕写谪居中寂寞凄冷的环境;下阕由叙实开始,写远方友人殷勤致意、安慰。全词以委婉曲折的笔法,抒写了失意人的凄苦和哀怨的心情,流露了对现实政治的不满。词写成后,苏轼绝爱其尾两句“郴江幸自绕郴山,为谁流下潇湘去”,还专门写了跋,著名书法家米芾把词和跋写下来,世称“三绝”,现在湖南省郴州市苏仙岭白鹿洞的大石壁上还有篆刻的"三绝碑"清代学者王国维在《人间词话》中说:“少游词境最为凄婉,至‘可堪孤馆闭春寒,杜鹃声里斜阳暮’,则变而为凄厉矣。” 

  我觉得,仅凭以上几首词作,就足以令秦观在千古文坛留下浓墨重彩了,但在秦观现存的所有作品中,词其实只有三卷100多首,而诗有十四卷430多首,文则达三十卷共250多篇,诗文相加,其篇幅远远超过词若干倍,真不愧为北宋文学史上的一位重要人物。秦观的婉约感伤词作形成了词史上影响巨大的抒情范式,在艺术表现方面展示出独特的审美境界。在他之前,晏殊、欧阳修以珠圆玉润之笔写作名臣显宦的闲雅之词,晏几道以空灵悠缈之笔写作没落公子的感伤之词,柳永风味失之浅俗,苏东坡词的豪宕不羁又非本色当行,他们皆不能被广大文士所理解和接受。秦观的出现,则成为人们普遍师法的对象。他出身于下层,在官场上受到沉重打击,屡遭流贬之苦,这几乎是封建社会众多下层文士悲剧命运的缩影。秦观以其婉约凄美的优秀词作,传递出广大文士共同的悲哀,因此受到了普遍的推崇和褒誉。同时,在词体演进的过程中,秦观作出了突出的贡献。秦观、柳永填制慢词,受到老师苏轼的讥嘲,他在柳永以赋法入词的基础上,更多精研和锤炼,使得慢词的创作走向成熟。《四库全书目提要》亦称秦词情韵兼胜,在苏、黄之上。秦观词章法、句法相对疏朗,而字法尤显典雅精致。这种努力发展到周邦彦那里,则更加注重章法上的雕琢、勾勒,意象组接的密丽以及大量化用前人诗句,慢词创作体制更加完备,手法更加繁复,也越发带上了浓重的文人化、技艺化的色彩。这也引导着宋词由天然之美向人工之美转化,如此技艺的进步也消解了词体内在的生机活力。秦观用疏朗流畅的章法,连接精致典雅的词句,使得词句既较柳永高雅,又不似周邦彦那般凝涩晦昧、难以索解,而是融入技艺又不逞弄技艺,这是恰如其分、恰到好处的佳境,得到了广大欣赏者的普遍喜爱,取得了词史上突出的地位。清代戏曲理论家、诗人李调元在《雨村词话》卷一甚至推誉秦观首首珠玑,为宋一代词人之冠  

  秦观一生仕途不顺,北宋元符二年(1099年),被贬身处雷州的秦观年事已高,曾自做《挽词》。元符三年(1100年),宋哲宗驾崩,徽宗即位,向太后临朝。政坛局势变动,迁臣多被召回。秦观也复命宣德郎,放还横州。但行至滕州(今广西藤县)时去世,时年52岁。一代词人由此殒落,刚与他分手不久、一生与之亦师亦友的苏轼听到消息后伤心欲绝,两日不食,扼腕长叹:“少游已矣!虽万人何赎?”那么,就借用苏轼的话作为对这位婉约派词宗的纪念和本文的结尾吧。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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